我能否相信自己

我能否相信自己赵命可李明在跟踪橙子一周之后，终于摸清了橙子的行动规律。自从决定跟踪橙子以来，李明设计了多种被橙子发现后为自己开脱的借口，可惜，他精心设计的开场白一次也没用上。倒不是李明的跟踪技巧有多高超，而是橙子对一切事物的默视态度使她连迎面走过的人都懒得抬头看一眼。有几次，拙劣的跟踪者李明为了不致在人群中跟丢橙子，险些和橙子迎头撞在一起。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只是为了迎合李明的丑态，而对被跟踪的橙子，这一切，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橙子是李明的妻子。这段时间，橙子的行为举止有些反常，百思不得其解的李明不得不采取跟踪妻子的方法，来验证橙子是有了外遇、或者说她的生活某种程度上出现了危机？经过一周的跟踪，李明忽然发现，橙子的生活圈子是那样的狭窄，这一周里，她几乎没有和人来往过，她总是独来独往，而且是步行上下班。从他们家到报社，大约有三公里的路程，橙子要走四十分钟，李明在后面跟着都有些受不了，有几次，他看见橙子一边走一边踢路边的烟头，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在路上像一个三四岁孩子的举动可真是让人受不了，可她从不左顾右盼，她始终不渝的低着头，就是不小心和迎面而来的人撞在一起，她也不会抬头看一眼对方。到了第二个星期，李明的跟踪才有了一点实际意义，首先是橙子一改往日的随意穿２８着打扮，早晨提前半小时起床来打扮自己。她不厌其烦地涂脂抹粉，将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试过，还不停的抱怨李明已很久没给她买过衣服，她没有衣服穿。要不是赶着上班，她会一整天的涂脂抹粉、将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的穿上又脱下。李明躺在床上，橙子的一举一动都使他反感，他并不反对妻子化妆，打扮得漂亮、髦、感，他只是认定橙子所时性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躺在床上的老公，她是要去上班的啊，她的性感装扮只能是给别人看的。自从结婚以来，橙子就很少打扮自己，不要说上班，就是参加一些必不可少的聚会，她都是随手拿一件衣服换上就走，像这样的刻意装扮，李明和她认识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李明跟踪的真正具有现实意义就在这天的傍晚，整个下午，李明都在橙子单位的楼下转来转去，快下班时，橙子出来了，神情有些慌乱、很紧张的样子像是等什么人。李明躲在一边，远远地观察，他一边为即将就要揭开的橙子生活的谜底而庆幸，又一边为即将来临的局面而站立不安，凭感觉，他认定橙子等的人一定是个男人，正是这个人使他的妻子心神不定，行为反常。还有什么事能比一个男人看着自己的妻子既兴奋又焦虑的等待她的意中人更伤自尊心的呢？李明在焦灼中终于看到橙子等待的男人出现，那人看上去像街头巷尾常见的流氓，留一寸头，走路一摇三晃，我能否相信自己赵命可小说天地像是要远远的就告诉你不要惹我，我可是流氓啊。李明的心都要碎了，他做梦都想不到橙子会认识这样的人。看上去他们交谈的话题不是很投机，那个家伙不时的手舞足蹈，像个小丑，不一会，橙子丢开他独自走了，他在街上站了一会也失落地离开了。李明见那家伙离开，才不慌不忙地跟上橙子，橙子低着头一直往家的方向走，她始终未回头看一眼，看来她对那个流氓还是很了解的，知道他不会跟上来，这更是加重了李明的猜测，他们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了还是刚刚认识不久？从他们刚才的神色看，不会是认识不久的样子，那个家伙还想拥抱橙子来着，只不过橙子躲开了，要不是距橙子单位太近，她会躲开吗？走到他家那条马路时，橙子忽然停了下来，她穿过马路朝职工大学走去，到了职工大学的门口，她站住了，和门口为各种培训班招兵买马的人说着什么，不一会，橙子还掏出钱包交了钱，她像是给什么人报名要上培训班的样子，难道她要让那个流氓也拿一张本科毕业证书才去跟他拥抱吗？做流氓是不需要本科毕业证书的，而她是有一张只有当初进报社时才拿出来做做样子的毕业证书。橙子报完名就回家了，李明过了一会才走到报名点去，他没话找话的和他们聊了几句，问起刚刚走开的女人给什么人报名，他们说那是学英语的，李明的心才放了下来，橙子一直说要学英语，他要好的朋友孙文是外语系的副教授，答应橙子可随时去他们系办的培训班上课，可孙文最近脑子出了问题这事就放了下来。李明知道跟踪自己的妻子一旦被她发现，将会给他们的关系带来致命的伤害，但他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将橙子的社会活动控制在他的视线之内，他不时地安慰自己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这一切都是李明发现他女人橙子喜欢说谎后开始的。在此之前，家里家外李明都算一个说话算数的人。橙子凡事都顺从丈夫的意愿，而且非常的谦卑。李明常常开导她在日常生活中要有主见，不要盲从，这一切现在都倒了过来，他和她变换了角色。橙子是那种比较贤惠，也不多事的人，在晚报编副刊，除了上班，她都待在家里，连门都很少出。橙子是李明的学生，八十年代，学校办了三届作家班，橙子是作家班的学员，李明给她上过课，作家班经常举办联谊活动，偶尔也会请老师参加，他们就是在一次联谊会上熟悉起来的。像李明这样没有什么学术成就的大学教师，在别人眼里倒是个可以信赖的人，那次联谊会后，李明主动约橙子出来玩，橙子愉快地答应了。见了几面，她给李明的感觉非常好，李明便提出要和她恋爱，没想到她却说：要么结婚，要么就不开始。橙子毕业后，他们就结了婚，婚后的生活和恋爱时一样甜蜜，他们都是能体谅对方、彼此为对方想的人，偶尔闹一点小别扭，也会很快就化解，从不让它过夜，留下隐患，他们周围的人对他们这种永远处于恋爱之中的甜美婚姻生活也赞不绝口。李明结婚时已经３３岁，橙子２７岁，都是大龄青年，两个人以前也都谈过恋爱，都被耽误过，也算是有点生活阅历的人，也都有过那么一点理想，默默地追求过，虽说都失败了，在后来的生活中，谁也没停止过追求，只是没有了婚前的热烈和忘我，被眼前的缠绵悱恻迷惑、捆住了手脚。在他们多年的婚姻生活中，也从来没有缺少过民主，凡事都是透明的，他们坚信在两个人漫长而又想获得美满的生活中，相互沟通是很重要的。可以说两个人都没有隐私。就是谈起彼此以前的感情生活也很轻松、愉快，因为谁都知道，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橙子说起过她的感情生活，她那时认定她的恋爱幸福而且永恒，和李明结婚时，她理所当然的已不是处女，李明不是保守的人，再说他在她之前也有过女人，在一个人漫长的一生中，一个人２９ＹＡＮＨＥ难免要经历一些事情，再说，在这漫长的一生中你只和一个人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婚后，确切地说是他们正式交往之后，就和过去的生活告别了。多年来，他们都恪守婚姻生活的道德秩序，从未发生过私自外出的事情。不是说婚姻禁锢了他们的本性，而是在多年的婚姻生活中，他们彼此间已融为一体，非常的完美，而且满足。但是现在，他似乎成了多余的人，她对他不冷不热，就连以前她热衷的床笫之乐也成了一项义务，他再也感觉不出她火辣辣的热情和绵绵需要，她整个换了一个人，成了与他毫不相干的另一个女人。不久，她开始早出晚归，从不打个电话回来，李明常常坐在电视机前消耗时间，有时所有的频道都没有节目了，她还没有回来。他常常一个人孤寂凄冷地睡去，而第二天早上醒来，会发现她正甜蜜地睡在他的边上，他分辩不出她是快乐或是忧伤。她只是偶然间说说她在加班或是外出采访，她从不解释，在他们婚姻生活中已经形成的一切美德一天天地远离了他们，而他天生又是一个你不说我也不问的懦弱之人。橙子在他们的婚姻生活中已经占了主动，在这个时候，他除了承受，实在也没别的办法。这样的生活大约持续了半年，她或许感到了自己的放纵和过分，慢慢地有了些收敛，李明想要是她恢复以前的状态，他是会原谅她的过失的，在和她结婚之前，他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处于和女人的周旋之间，结交过各式各样的女人，但到头来，他还是选择了橙子结婚，她现在的这种两难处境，他以前也遇到过，再说，他要因为这事和她离婚，在接下来和他相遇的另一个女人身上，这样的故事依然还会发生。人生就是这样的循环，他们都在重复着一个故事，不过是地点和场所不同而已。李明也想找找他以前的女人，在距他家不远的那个大学里就有一个他以前的相好，她到现在还没有结婚，有天在夜市上无意间碰上了，她看李明的眼神里还有着过去生活的千丝万缕。他想假如在这个夜晚我忽然间敲开她的房门，一言不发地坐在她的房间，她准会控制不住她的感情，扑过来抱住我的头。和她们每个人相处的日子，他都是充分倾注了他的感情，后来的分手，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到底是因为厌倦。他还是控制住了他的感情，他再也不能像猴子掰包谷似的掰一个丢一个，他先要在胳膊底下夹住一个，他就是这样一个俗人，你尽管唾弃吧，谁在乎。橙子也是个软心肠，见李明对她的蓦然转变没有做出应有的反应，便慢慢收敛了。她一点一点地想回到以往的恩爱缠绵中去，可生活中人一旦偏离了航向，要想若无其事地回到过去的轨道上来，是不大可能的。她越是这样，李明的逆反情绪越重，在这半年多的折磨中，他们的耐心和智力都发生了变化，也没了过去平淡生活中的愉悦，都有了满腹心事和各种不切现实的猜测。她的热情，绵绵需要也带上了一个女人短暂迷失后的斑驳色彩，他甚至在想，她是不是生来就是一个水性扬花的荡妇呢？李明对她的关爱依旧，只是失掉了过去的自然和贴切。好在她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下去。她一本正经地说：你和你以前的情人还有联系吗？见李明摇头，她坚定地说：别骗我了，这种事会发生在每个人身上，其实，谁也忘不了初恋，那种感情每个人一生里只有一次。她的话击中了李明的心病，事实上前几天他还和初恋的女友一起吃过一餐饭，她几年前移居深圳了，回来探亲时来找李明，他们就去一个装潢考究的酒店吃饭，他们在一起待了很长的时间，他送她回家时，两个人都有些冲动，还像初恋时那样热烈地拥抱了许久。见李明不说话，橙子说：事实上，我一直和他就没断过来往。这半年，他就在这个城３０我能否相信自己赵命可小说天地市，他现在辞了职，一心一意地做生意，没有发大财，小钱还是挣了一点。他在这个城市里还设了一个办事处。讲到这儿，她忽然停了下来，她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说：我也想过离婚，但总是下不了决心。这半年，你都看到了，我非常痛苦，你说，我该怎么办？李明点上烟，他的脑子全乱了，和她在一张床上睡了这么多年，他竟然没有发现她是一个怀揣了隐私却平静得惊人的女人，他不能不对她刮目相看，生出几缕敬佩来。和她相比，他只是想得太多而又恰恰做得太少的一个人。橙子说：我知道我说了谎，骗了你这么多年，那也是没办法，为了维持这个婚姻，我只能这样。李明说：你现在想怎样？离开我跟他走，还是继续将我骗下去。橙子说：我不知道。这两样都是我不想要的。李明掐掉烟头，站了起来，橙子以为李明要揍她，不由自主地往床边挪了挪。他误会了她的意思，以前，要有了点矛盾，他们就会很投入地做爱，第二天会更亲密，可这一次不行了，这不是一件可以随意化解的事。橙子说：你好好想想，也帮我出出主意，我该怎么办？李明没有给她出主意，也没有揍她，他走出家门，到了街上，街上的人流一如既往，他知道有很多的人有着和他相同的境遇，只是有的人找到了解脱的方式，有的人还没有，就是那些找到了解脱的人，可能在今天这个晚上，又面临着同样的困境，生活里就这么一点的人和事，我们的空间都很小。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竟然到了他以前相好的所在的那个大学，他有些莫名地兴奋。有些日子没有去她那里了，他得去看看她。校园里到处是人，这是个著名的大学，李明眼下急于找寻的是他的旧相好，他顾不了别的，直接向她的宿舍走去。站在了她的门口，李明竟然有些紧张，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他一点谱都没有，直到敲开门，看到她的笑脸，他依然茫然一片。一切都是老样子，没有一点变化。只是房间里多了些杂乱的东西，旧相好昔日光洁、饱满的脸庞已悄然地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她也不觉间上了年纪，成了个老姑娘。她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李明的对面，不说话，有些心神不定地样子，他说你慌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她似乎对李明的话有些生气，她去给他泡了一杯茶，又过来坐下。她说：你只有在需要我的时候，才来找我。她的话噎了李明一下，想想也对，为了掩饰这种难堪，他端起了茶杯。她说：过得还好吧？李明点点头，为了转移话题，他说：你呢？她苦笑了一下，说：我的生活你都看到了，还用问吗？李明说：我来了，你不高兴？她说：你知道我的信条：你来了，我欢迎；你说话，我听着；你要走，我不留。又这样沉默了半天，在这样的对峙中，李明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祈求对方原谅的人，但他又无法在这样的夜晚有一点主动权，坐了一会，他还是借故离开了。她将他送到校门口，没有说一句关切的话，他们只是相互挥挥手，就这样告别了。回到他家的院子里，李明的脚步忽然有些沉重，在一个人漫长而又缺少创造性的一生中，难免要经历这样那样的事，现在，这些事降临在他身上了，你说，他是带着它继续这样还是将它抛开去寻找新的千篇一律的生３１ＹＡＮＨＥ活？好朋友孙文的遭遇深深地刺痛了李明的心。不知有多少次，在校园、在家属区、或者校外的林荫道上，看见呆头呆脑的孙文，李明的心都会隐隐作痛。谁都知道孙文的病是因为怀疑老婆有外遇，长时间的心理紧张憋坏了脑子，但是，在这个貌似深刻的大学校园里，有多少有心理疾病的人深藏其中却含而不露啊！精神分裂症是知识分子群体的高发病症，只不过是过度虚荣的知识分子们太会掩饰，才一直没有大范围的扩散，而一直处于半隐蔽、公开的状态，只有深陷其间的人，才会半对它有着切肤的疼痛。每当看见孙文，李明就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赶快停止跟踪妻子的卑劣勾当，再这样下去，校园里不久就会多一个像孙文这样的人，可是，一旦孙文的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他又会像一个准时上岗的战士，情不自禁的出现在他的岗位上。跟踪橙子成了他生活中最有意义，也最让他如获至宝的事情，他已经上瘾。为了跟踪橙子，李明有好几次在雨中飞奔，回家后高烧不退，可第二天，他就是一息尚存，也会准时爬起来出现在橙子的屁股后面。好在他课时不多，才能一直坚持不懈。支撑李明意志的，除了像吸白粉一样上瘾的成份外，最大的魔力还在于在他永不倦怠的跟踪中，始终未发现他想要的橙子生活的秘密通道，而他跟踪橙子，不就是为了揭开她的这一不可告人的秘密吗？为了彻底弄清楚橙子在职工大学上培训班的底细，他每天晚上尾随橙子进校门，一直要在里面待到橙子下课。可气的是李明到头来连橙子在哪一个教室上课、和什么人在一起上课都没搞清楚。似乎在一夜间，昨日还在街上闲逛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走进了教室，大街小巷里随处可见人满为患的各式培训班，获取生活的技能一下子成了人们日常生活里的一件大事。就是职工大学这所不伦不类的学校，所开办的各种培训班都是爆满，每天晚上来这里上课的学生都会使交通堵塞。李明在这种情况下很难将橙子控制在他的视野之内。让李明深感惊讶的是他每天跟着橙子进入职工大学，但他一次也没有在放学时，看见橙子的身影，他每次跟着橙子进去，为了不使她发现，他都是先躲在厕所里吸烟，等到上课了，他才出来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去寻找橙子，整幢大楼李明不知翻了多少遍，就是找不到橙子上课的教室，他甚至无数次爬到楼顶去，看橙子是否跟哪一个男人在那里像年轻人一样热恋，他也是一次次的扑空，楼顶上每天晚上的确有几对男女相拥，但他没有发现橙子，他心里的疑团愈来愈大，他恨不得放一把火，看看橙子到底在什么地方，可他没有放火的胆量，再说那也是犯法的事。李明一边楼上楼下的找，一边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橙子，他想，这操蛋娘们不会是进了校门又和她相好的一同出去鬼混了吧？他走出校门，在大街上游荡，街上车来车往，他不知如何在这样几百万人口的大都市里去找到一个春心荡漾的荡妇，他就索性坐到夜市去吃点东西。责任编辑张艳茜赵命可男，１９７０年生，陕西人。１９９１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学生时期开始发表作品，在、《《人民文学》天津文学》等五十余种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随笔一百多万字。现为《家庭》编辑。３２

文章来源：《江汉石油职工大学学报》 网址: http://www.jhsyzgdxxb.cn/qikandaodu/2020/1117/506.html